“蒙古包”并不是真的蒙古包,而是当年暨大的学生饭堂,在某些同学心目中,它还是欢乐的厅堂和爱情的殿堂。
在我们入学的80年代,记忆中的“蒙古包”是坐落在一片绿草地中的四座穹顶式圆形建筑,四座建筑红墙绿窗,以连廊相接,中间是公共厨房。从空中鸟瞰,整个建筑群就像一朵盛开的花,四个“蒙古包”像花瓣,厨房就是花蕊,非常漂亮和富于风情。
“蒙古包”是暨大最有特色的建筑,1961年动工兴建,1962年竣工交付使用,据说当年建“蒙古包”时,正是经济困难时期,全国的基建项目几乎都下马了,而暨大却能在此时大兴土木建“蒙古包”,可见国家对暨大这所华侨高等学府的确高看一眼。
“蒙古包”最日常的功能就是学生饭堂,我们读书的时候,暨大只有2千多学生,专业也少,四座饭堂好像是经济学院一座、数理化系一座、外语历史生物系一座、中文新闻系和医学院一座。“蒙古包”里平时放了数十张组合台凳,可容纳数百人同时就餐。我们班男女生关系还算不错,平时来往挺多的,但记忆中一到饭堂吃饭就自动分开男女桌,许多女生还喜欢直接拿回宿舍里吃。大概有些男生吃相不雅,让女生不好意思了。
有两位男生吃饭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一位是陈肇然,这是个特别能吃的主,饭量奇大,他用的饭兜跟小脸盆似的,每顿要吃至少四两饭甚至半斤,那每月28斤粮票都不知是怎么才够他吃的。然而吊诡的是,饭量如此之大,他人却奇瘦无比,令人怀疑他的米饭究竟吃到哪儿去了?还有一位就是童小军。因为信仰基督教的缘故,每次吃饭前他必做祷告,这对从小接受无神论教育的内地生来说甚是新奇。开始大家还肃然起敬,后来熟了,就有男生开始淘气,趁他双目紧闭之机偷偷夹走他碗里的肉,后来觉得不妥又偷偷夹回去。每次都没被童小军发现,或者童小军是发现了也没吱声而在心里以上帝的名义饶恕了对方。
没在“蒙古包”里呆过你不会知道它的妙处。人少的时候,你甚至可以非常清楚地听见远远坐在对面的那对情侣的喁喁情话。他们明明压低了声音,可是因为“蒙古包”穹顶的反射,会像北京天坛回音壁一样把声波放大了进行传递,结果被别人听得真真切切。同样,你如果站在“蒙古包”的圆心说话,根本无需麦克风,全场都能清晰地听到你的声音。这就是为什么学生们那么喜欢在“蒙古包”里搞晚会的根本原因。
说起“蒙古包”的晚会,那也是暨大乃至整个广州高校的一绝。几乎每到周末,“蒙古包”里都会飘来音乐声,不是中文系,就是经济学院,要么就是物理系,反正四个“蒙古包”轮流坐庄开舞会,有时碰上元旦圣诞,还会几个“蒙古包”同时开PARTY。“蒙古包”的设计功能就是学生饭堂,并没有配备任何灯光音响设备,成为舞厅那纯粹是学生自己的创意发挥。那时条件也简陋,开舞会时,把“蒙古包”的组合台凳往四面一推,中间就空出来了。地面是暗花阶砖,虽然朴实,但跳华尔兹也够滑的了。灯光就更简陋,只是回廊上的一圈日光灯。偶尔奢华一点会借几条彩灯挂上。最能造气氛的其实是空中呈放射状拉起的彩色纸带,这也是每次舞会都必须用心布置的地方。音响设备都是自备,记得校团委和校学生会各有一套,经常被借来借去。有的系自己也有,但中文系就寒酸得紧,从来都是借别人的来用。那时的音响其实也很原始,声源就是部四喇叭的三洋牌卡式收录机,功放机的输出极不稳定,声音忽大忽小,突然哑巴是常事,经常弄得一对对正在热舞的男女尴尬不已。尽管“蒙古包”的条件不怎么样,但因为穹顶式的设计,声学的共鸣效果特别好;再加上圆形的建筑很聚气,天然就有种热烈欢乐的氛围,所以就成了学生办舞会的首选了。
暨大的舞会舞种丰富:慢三、快三、慢四、中四、水兵、探戈、恰恰、迪斯科、十六步、追步、伦巴等,光听名字就令人眼花缭乱。舞曲就更多了,最常见的有《友谊地久天长》、《交换舞伴》、《风流寡妇》、《祝你幸福》、《鸽子》、《西班牙斗牛舞曲》、《多瑙河之波》、《月亮河》、《最后的华尔兹》、《卡普里岛》、《红河谷》、《夏日里最后的玫瑰》、《日瓦哥医生》、《将来会怎样》、《田纳西华尔兹》、《春天圆舞曲》、《青年圆舞曲》、《YMCA》等等。学生们很会掌握节奏感,通常放几首优雅的华尔兹就会来一首节奏强劲的迪斯科或欢快的水兵舞。那时大学跳舞的气氛很热烈,和社会上的舞厅比起来也很单纯浪漫,男生很绅士,邀请女生时个个都彬彬有礼,暨大的女生通常也落落大方,反而是一些外校来的学生表现较为拘谨。交谊舞通常是男女搭配跳的,如果是男和男或女和女跳,则叫“跳斋舞”,是不被允许的,尤其是两个女生跳,肯定马上就会有两位男生主动上去拆散她们。
暨大“蒙古包”舞会的声名之响,全广州的高校望尘莫及,连远在中大、广外的学生都会慕名而来,更不用说近在咫尺的华师、华工学生了。尤其是华工的那帮“二流子”,本来理工大学就男多女少,理科女又大多不识风情,憋得“二流子”们难受得要死,所以只要暨大有舞会,就一定会有华工“二流子”的身影。时间长了,争风吃醋的事难免发生,这就惊动了校方。
1984年寒假后一开学,校方就专门发了一份文件,规定学生跳舞不准在“蒙古包”跳,要跳就去灯光球场。跳舞须经系里批准,团委要派人作“现场指导”。还说以后禁止跳迪斯科,也不提倡跳交际舞,只准跳民族舞,集体舞。理由是目前社会风气不好,“等以后社会风气有好转”时再说,总之是那帮老同志看不惯了。因此,有长达两个多月的时间暨大未举行过一次舞会。当然,年轻人的热情是压不住的,有人贴出致校领导的公开信,要求取消有关禁令。加上校领导班子大改组,许多老同志都下去了,新班子看来要解放些。所以有些不安分的年轻人比如我,就开始蠢蠢欲动,总想撕开这道“铁幕”。
1984年4月,那时我身为中文系学生会文娱部长,便串通了工会班(工会代培性质的走读班)策划一起搞个联欢,想通过这种方式在暨大打响第一炮,一来打破学校沉闷的空气,二来也扩大中文系的影响。不料系学生会主席却是个怕事佬,生怕学校追究其责任动了他的“乌纱帽”,死活不敢率先在“蒙古包”开舞会。节目的准备更是让我伤透了心,四处求人不算,好几个原告答应得好好的节目却又临时变卦。晚会虽然最后终于如期举行了,然而我的玻璃心也碎了一地。
当然,“蒙古包”也曾经让我“威水”过:那也是在我任系学生会文娱部长时策划的一台“秋声”四校鸡尾酒联欢会。这是由四个大专学校联合举办,而由公司中文系承办的,四校是太阳城集团中文系、华南师大中文系、广州师院中文系和广州音乐专科学校。这台晚会的最大亮点就是开创了暨大的第一次“鸡尾酒舞会”。那个年代根本就没人喝过鸡尾酒,听着名字就新鲜,加上以陈肇然为首的宣传部在海报上添油加醋,还要凭票进场,撩得人心痒痒,结果预计250人参加的晚会居然来了400多人,我们不得不请求校警队来现场维持秩序。入场券是我们自己手工刻蜡版油印的,全由我一人掌控,当时“暨大的第一场鸡尾酒舞会”已炒作得满城风雨,一票难求,而所有人包括系领导和校学生会都要拉下脸来向我求票,连我一位多年不联系的高中同学都专门从广州医学院写信来向我索票,可想而知我当时心里那种得意劲儿!
所谓的“鸡尾酒”也确实没让人失望。系学生会生活部副部长罗新(80级男生)指挥手下干事先打来一大桶开水,随后按比例掺入白酒、香槟、橙汁、柠檬汁、糖、香精等,味道奇特,富有特色,结果调了两大桶也供不应求。杯子不够也是一大问题。本打算买纸杯,结果买不到,只得去明湖冰室借了二百多个,而当时在场的不下400人,以至许多人包括我自己都只尝了一点味道。
“蒙古包”舞会不仅带来了欢乐,也带来了爱情。我不知道有多少同学是在“蒙古包”开始牵手的,只记得有一次,当我穿过舞场走到对面去邀请一位身材娇小的女生跳舞时,正跟闺密说话的她像触电般地弹了起来,好像早就知道我会来,让我小小地诧异了一下。后来,她成了我的女友;再后来,成了我牵手一生的人。她后来告诉我,那个夜晚,她觉得我是披着一身光晕走过来的。其实我心里清楚,那不过是舞厅里的逆光效果,呵呵!
1988年.“蒙古包”被莫明其妙地拆除了,几代暨南人的记忆,从此成为传说。